第三十四章 白荨之死
载着长江渔业资源考察研究队一行的合江号，在万县码头卸下了前一段护送的部队，又载上了老贼的部队，离开码头继续顺江往东进发。，这次的合江号并不着急赶路，一路走走停停，看着好像很悠闲自在。
然而，看似比旅游轮船更悠闲的合江号的表面下，是一支民国朝科考队紧张忙碌而又颇具危险性的工作。每过五公里或看到合适的位置，白荨会叫合江号下碇停下。以川江的流速和江底江岸的情况，不在码头要在川江靠岸停泊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下碇船也不一定能停住，往往需要逆水流方向保持或加大开动马力。
大船下碇停稳之后，科考人员会换乘一艘小木船，用人力划桨尽量靠近发现有来往鱼群的地方，采集水样和尽量捕获到一两条鱼做标本。而这条小木船，还必须和大船用缆绳系住，不然峡江滩多浪急，即使划得过去也不一定能回得来。随船护卫部队此时要保持高度戒备状态，那年月兵荒马乱，匪患频仍，在人迹罕至的峡江深处也不保险。
为科考而献身的一些鱼儿被做成标本，科考人员倒是习惯了，但老命有些看不下去。“做啥子标本嘛！这是上天和江神爷爷的恩赐，都是江神爷爷的子孙。它们在江里头，从针头大小的鱼卵、丁丁猫（四川话蜻蜓的意思）脚板大小的小鱼苗长这么大多不容易。用来做科研虽然是好事，但也要对它们和天地致敬，才对得起天地良心……”老命说到做到，每一条被用来做标本的鱼儿被小船捞运上大船，科研人员对其处理前，他都要对之作揖并嘴里念念有词。
被做成标本的鱼儿多了后，他还在甲板上切半截白萝卜插上三炷香，制作了一处最简单的祭祀道场，还招呼科考人员和老贼他们经过最好拜一拜。非要如此做，他才感觉心下稍安。
由于科考任务的细致繁琐，合江号行进得很慢。从万县离开第十天，才经过神女峰位置，到达四川和湖北交界处的巫峡深处。这天早上的第一次放木船科考采样，捞回来一条三四斤大小的白鲟，由于遍体鳞伤捞上船已死去，科考人员最后认为已不适合做成标本，准备将尸体放回江里。
“别呀！把人家折腾死了又丢回去，也是对江神爷爷的不敬。不如我来处理，精心把它做成一道好菜，大家怀着感恩之心分着吃了，也是对天地造化万物轮回的一点心意。”老命说得堂堂正正，大家理解不理解的反正听得吞口水的占大多数，于是就照此执行。
“这三四斤的白鲟，和成年后的起码三四百斤的壮年成鱼比起来显然还小得很。我们已经初步判断，它属于一群在上游金沙江段产卵后，正顺江往下游游去的成鱼。还有一些细节问题没搞清楚。现在需要我亲自坐木船到那个位置再去看一下，最好再捕起来一条成鱼。”中午吃鱼时，白荨挥舞着手中的筷子，跟大家宣布。队长的决定就是命令，饭后休息片刻立即执行。白荨带着两位划船的科考队员，又坐上小木船，向早上的位置划去。
此时巫峡深处天地静谧，为两岸的奇峻山峰解闷的，似乎只有日夜不息的江水的滔滔声和大船的马达声。然而就在木船到达指定位置时，天空中传来飞机的嗡嗡声打破了这寂静。“是小日本的轰炸机。可能刚执行完对陪都的轰炸任务往回返。离地大概有三千米高，大家不要慌乱，不会有什么事。”船长和老贼用望远镜观察后，告诉大家并示意小船上的人保持镇静一切OK。
然而，随着短暂的令人恐怖绝望的呼啸，两个谁也看不清的黑乎乎的大家伙从天而降，砸到江面就是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这正是两颗日本空军轰炸陪都未用完的航空炸弹，在返航途中为节省燃油它们会被侵略者任选位置投弃。侵略者在别国的领空任意投弹都会有辉煌战果，却给地面上的中国军民造成巨大灾难。其中的一颗正好落在小船的位置，另一颗也落在离大船不远处的江面上。
小船在大船上的人们的视线中突然消失了，随后是满天的碎片和硝烟。白荨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往下游游动的鱼群受此惊天扰动，竟然乖乖地掉头往上游回游了。她的秘而不宣的科学问题竟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向她宣布了答案。她知道了答案，也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告别了这个她用科学难以全部解释的世界。
另一颗炸弹倒是对大船没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失。但全船人都懵了。过了许久许久，缓过神来的老贼才命令手下的士兵用和机关枪向空中射击，但敌轰炸机飞得太高，又早已飞远。一切都只能是于事无补的徒劳，只有宣泄情绪的作用。
老贼想到腰里武装带上别着的月光手枪，也拔出来狂吼着对着天空漫无目的地射击。他的手很自然地接触到枪柄上的越南文字母，而此时被炸弹硝烟笼罩的峡江江天的光线可见度正如同阴冷的月光一般……小石会陷入更深的老贼的梦境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