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曾经疯狂地爱上养鱼。
我养的那些鱼,都是热带鱼,而且是食肉的名贵鱼种。有银龙、罗汉、地图、鹦鹉、绿巨人、红宝石、成吉思汗等。这些鱼都喜欢在洁净、宽敞、明亮的深水环境中生活,水温在一般在26℃左右,不喜强光,最好是能给它们弄成有水草丰沛的生活环境。这些鱼一般天性好斗,生性凶猛,而且食量惊人,最喜活的野鱼苗。
为了养它们,我先后换过五六个鱼缸,最后一个竟然长达三米。这些热带鱼都是跳跃生物,尤其是银龙,据说是亚马逊河流里的跳高冠军。所以,还要给水族箱加上盖子,以防止它们跳出来。那时我还没有车,每个周末,都要骑车去有鱼的池塘里,用箱网网些野鱼苗来喂它们。为此,专门买了个小鱼缸、增氧泵,还备了一条软管子,吸它们排泄的粪便。
这些昂贵的鱼儿,养护极其娇贵,除了要给他们喂鲜活的食物外,还要定时杀毒,给水中放盐,撒青霉素,以防止它们哪天得病。
这时,鱼缸的清理工作却成了大问题。因为这些食肉鱼异常凶猛,手是不敢放进去的。所以,又去买了一条叫清道夫的鱼来,专门让它负责收拾鱼缸。
这是一种非常丑陋的鱼种,全身灰黑色、有黑白相间的花纹,体表粗糙有鳞。它头部扁平,背鳍高耸,尾巴呈侧扁型。嘴巴又圆又钝,下部有丰富的吸盘,两根黑须粗长尖硬。胸腹都似乎长着棘刺,紧贴着缸壁爬行。从腹面看,它很像一个小琵琶,所以卖鱼的老板常称它为琵琶鱼。
有了清道夫以后,鱼缸里的垃圾就不用犯愁了。这丑陋的鱼食量惊人,每天你观察鱼缸,都会发现缸壁被它擦得干干净净的,缸体铮亮透明。
它就伏在鱼缸的一角或者缸底,基本不动。我有时候想,怎么这些食肉的鱼种不吃它们呢?其实有些清道夫还是没能逃过被吃掉的命运的,第二天起来一看,没有了,它们已经成了某一条凶猛龙鱼的晚餐了。但通常情况下它们会相安无事,各得其所的。我想,大约是这清道夫的肉味觉不美吧,要么就是它自己有很强的防卫能力。另者,鱼也知道要爱护为自己打扫卫生的同类,有了它,鱼缸的环境就很干净。若不然,它怎么会不被其他的鱼当了晚餐呢?
有时候,清道夫会莫名的死去,要么是被这缸里的其他鱼咬死了,要么是自己得了病。总之,你还得再去买一条回来。
这透明的鱼缸,这美丽的水族群里,闪耀着鱼儿们游动的倩影。它们有的以色彩取胜,有红绿相间的,有红黄杂糅的,有斑驳陆离的,色彩缤纷,鲜艳夺目;有的以游姿媚人,身材曼妙,线条可人,有似天女飞仙的,有如绸带挥舞的,有像利剑出鞘的,飘逸灵动,姿态万千。你再看那条叫清道夫的鱼,其丑却是无法再形容的。
我在想,若没有这清道夫的勤劳,这鱼缸会这么明光瓦亮么?这鱼儿的美妙身姿能充分地展示出来么?天地造化,就是这样的奇妙。
有一阵子,因为懈怠,没顾得上给鱼缸打扫卫生,没来得及给鱼缸撒青霉素,所以,养到80公分的龙鱼,某天早上起来一看,竟然死了两条。这些凶猛的物种,死时一定是很痛苦的,一条头朝上直立,一条头朝下端栽,两条很金贵的鱼儿,就这么告别了。
于是乎一生气,连鱼带缸,全送了别人。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是很怀念那一段养鱼的时光的。不想社会上的其他事,不想着干什么事业,不像现在,总表现出忧国忧民的样子,自己过得很揪心。那时日子虽然谈不上富足,但却十分的自得,无忧无虑,不忙不闲,很是消停散淡。
但于清道夫,却总成了心中的一个结,想为它鸣些不平。世界这么大,凭什么上帝就把美丽的颜色给了你,把妖娆的游姿给了你,还要把吃肉的权利给了你!凭什么我就要长得这么黑不溜秋,就要蹲在缸底子下面吃垃圾!
但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世事的经历,有些愤愤也就渐渐变得麻木,有些不平也就慢慢见出了淡然。
任何社会,本都没有什么公平可言的。有人生来就是富家公子,锦衣玉食,斗鸡走马,有人却落地就于贫苦之家,破瓮烂牖,弊户篷门;有人始终,呼风唤雨,叱咤风云,有人却始终活在世界的边缘,终老一生而默默无闻;有人不停地在商海里征战,你死我活,上下浮沉,有人却只能在街头捡垃圾,垢面脏头,百病缠身。前者如这鱼缸里的观赏鱼,煞是美观;后者如这只清道夫,丑陋之极。
想这世界,有人制造垃圾,就得有人收拾打扫。有人拉屎,就得有人擦屁股。有人台前幕后尽情地表演,吸引众人的眼球,有人却只能在晨昏暮色里,在烈日炎阳下,不起眼地辛勤劳动。难道这就是一个人的宿命?难道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过年那阵,总能看到农民工被欠薪的事,。最近,又总看到一些清洁工被侮辱的事,他们只有忍爱。还有,强拆之下的各种反抗的无奈,还有,教师讨薪被殴打甚至戴上了手铐。这些底层的蝼蚁们,又有谁在乎他们的生与死。
有如这养鱼,我们只把眼睛盯着那些观赏鱼,只重视了它们的健壮和鲜活,而又有谁对一条清道夫关心过呢?可我们之所以能光鲜靓丽地出入于豪门金殿,人五人六地山吃海喝吹大牛,若没有建筑工人的苦汗劳作,若没有农民的耕耘收获,若没有清洁工的打扫擦拭,这世界恐怕早就让垃圾埋了吧,我们怕早已经饿死了吧。再想,我们的孩子要是没有这些教师传播智慧,社会上若没有一线工人的日夜生产,这世界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我有时甚至想,我们人类有时还不如这群鱼类,鱼尚且知道不扰那条为自己打扫缸壁的清道夫,人却只会掠夺,有时候连为自己做基础工作的人都不放过。
我怀念那条叫做清道夫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