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的家在一个山凹子里,正月初八,四海就走出山凹去外地打工了,临走时给家里搁下了一千元钱。
四海在外面工地上是架子工,除了农忙和春节回家呆上几天十几天外,都在工地上流血流汗地苦干。
女儿小红在镇上读初二,学习顶呱呱的,住校生,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女人蛮妮是四海在南方打工时领回来的,村子里的人说四海媳妇儿是南边的蛮妮子,喊她蛮妮。蛮妮生头胎难产,疼得要死要活的,接生婆慌了,让转县医院,四海用架子车拉着蛮妮走了十多里山路到镇上后,又包个黑车拉到县医院,蛮妮捡回了一条小命,生了个儿子。儿子学会走路不久就爬到塘埂上捉蝴蝶,蝴蝶往水塘边飞,儿子伸手去抓,一下子跌落水中,等蛮妮找到儿子时,儿子尸体已经漂起来了,娘说蝴蝶就是水鬼变的,害死了孙子好去托生呢。蛮妮哭死了几回,头脑子就不好使了,在塘埂上一坐就是大半天,两眼呆呆盯着水面,这样半清醒半迷糊的状况一直持续了四五年,直到生了女儿小红才有好转。
四海去年被一个小工头骗了,这个小工头卷了十几个农民工大半年的工钱跑路了,春节回家四海带回了五千块钱,是跟工友们借的,连娘都没敢告诉,过个年就花的差不多了,娘对四海说:“蛮妮挺着个大肚子没好吃好喝的哪能行,你给一千块钱够弄啥呢?俺天天烧香上供,就是盼着老天爷睁开眼来给俺个孙子,俺这把老骨头死了也放心了,蛮妮好不容易又怀上了,这回肯定是个带把的。”
正月十五上坟,这是当地的老风俗了,四海初七那天上午来到老坟地,放鞭炮放烟花又烧纸,提前给爹上了坟。晚上,蛮妮把四海的大手拉到自己裸露的肚皮上,娇羞地说:“四海,你摸摸,小家伙正在里面踢着腿呢,乱动不老实,肯定是个小子。”
四海的大手亲柔地在蛮妮肚皮上划着圈,“来个儿子是最好不过的了,俺也后继有人了,俺得好好供他读书,让他读大学读博士,成为人才,千万不能走俺的路子呀,唉!当个农民工真的是不容易啊!”
“草稞子里饿不死瞎眼睛蛇,干啥不是混口饭吃,都当官谁来抬轿子?都坐办公室谁来种田?你以为供小孩上学就那么容易,花一大堆钱,上到头了,你还得给他买房子,他还得找媳妇,哪一样不是花大钱,凭孩子那点工资够吗?是上学的料摔锅卖铁也要供,不是那个料,混个初中毕业就让他早早出去打工,凭力气赚钱也能养家!”
“蛮妮,俺……俺……”四海想把在外借钱过年的事说出来,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哎呦!”蛮妮叫了起来:“俺什么俺,看把人家的肚皮都摩疼了。”
蛮妮把四海的一双大手捧在面前,仔细看着,四海的手除了厚厚的老茧外,道道血口子,粗糙得像石磨,这是一双搬砖块搬钢筋搬木头的手啊,蛮妮看着看着泪水就哗哗下来了……
四海抽回了手,用右手抹去蛮妮脸上的泪水,说道:“妈年龄大了,别让她累着了,俺不在家,这家里和田地,还有小红,真辛苦你了,俺一个大劳动力不出去挣钱,这开支从哪儿来,指望那几块田地能长出多少钱?年景不好的话还要贴本,你看俺村里好多人都出去打工了,俺凭力气挣钱,不偷不抢,你也不用担心俺在外面的,再努力干几年,等小红考上大学了,俺就把这破房子扒了,在县城在镇上俺买不起房子,就在村路边上盖上一处。
蛮妮说:“小红的学习你也要问一问,我手机微信上有她班的家长群,你也加个吧,和老师们联系方便着呢。”
“俺干着活不方便联系,到夜晚一倒头就睡了。”
“小红这次期末考试下降了十多个名次,问她老班情况,她老班说小红上课老是走神,好像有啥心事。有一次,老班来家访,跟我说班里有几个跟小红走得热火的女生老是让小红替她们几个做作业,让我问一下小红是又是吃了人家的或者是拿了人家的东西了,问小红,小红说谁让俺家这么穷呢,气死我了,我硬要小红和她们拜拜,谁知没多久,那几个女生把小红骗到厕所里暴打了一顿,校长说这是校园欺凌,狠整治了那几个女生。四海,你说说,这是啥道理?有钱就了不起啦!就花钱使唤人啦!人穷了就该受欺负吗?”蛮妮越说越气愤。
四海说:“俺正月初二就去村长家拜年了,给村长送去了两条好烟,村长说俺家够扶贫条件,要建档立卡,要结对扶贫,还答应给俺妈办个低保,俺这一出去,就交给你办了。奶奶的!从前就听说人家在办了,俺嫌丢脸不往这儿想,谁知咋还有这么多的好处,连村干部们也都想吃低保当贫困户呢。”
四海走了。
开学了,小红不想上学了,闹着要去南方进厂打工,蛮妮左哄右劝,小红听不进去,年前小红就和从厂里回家过年的村里几个打工妹联系上了,有她们的联系方式,小红说家里难为,马上又要添人口了,哪有钱供我上高中读大学的,我老早出去也能多挣点钱减轻家里的负担,老班也来家里了,小红躲着不见面。
四海家的扶贫人是县文联的女作家蒋小玉,蒋小玉知道了情况,立马就赶来了,带着米面和油,还有一千元钱,蒋小玉在村子和田间转了一圈,然后问陪同的村长:“四海有啥特长没有?”
村长挠了一下头皮,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真想不起来他有啥特长,小学毕业,差不多是半个文盲了,四海,一个大老粗,干活倒是有一把蛮力气,噢,想起来了,这个人逮魚摸虾倒是挺在行,上小学时常常是一身水一身泥地跑进教室去上课。”
蒋小玉说:“那个荒塘尽是水草,是谁的?”
“是个废塘,没头,淹死过好几个人,没人敢要。”
“村里出面给改造一下,养鱼挺好,魚苗钱我来出,交给四海家养魚吧。”蒋小玉说完看了一眼蛮妮。
蛮妮的脸色陡然地变紧张了,村长赶紧咐在蒋小玉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蒋小玉用别的话给岔开了。
蛮妮从外面找来了小红,小红见来了这么多陌生人,怯生生的,想溜走。
蒋小玉拉着小红的手,又用手捋了捋小红的乱发,亲切地说:“你不用怯生的,我叫蒋小玉,我家里也有一个上小学二年级的女儿,还有个才半岁的奶孩,都跟你一样可爱,你看,我比你大十多岁,你喊我大姐姐也行,喊我阿姨也行。”
“蒋阿姨一一”小红喊了一声。
蒋小玉说:“你还小,学习又好,不上学太可惜了,你家是贫困户,上高中上大学国家还有资助政策的,不会让一个贫困生上不起学的,你读大学还可以勤工俭学的呀,你现在是住校生,在校学习还享受着两免一补,小红,你不要意气用事,你这么小,是个童工,哪个工厂老板也不会要你的。”
天色渐晚,蒋小玉决定不走了住下来,村长看看四海家那四间破土房连个院墙也没有,很为难,劝道:“小玉,你还是回城吧,这孤山野凹的住着很不方便也不习惯,要不,你跟着小车回,明天再来。”
蒋小玉望着渐渐落山的太阳染红了天边,染红了村庄,指指点点,诗兴大发:“你看看那天边的血红的晚霞,那翩翩起舞的蝴蝶和蜻蜓,还有袅袅升腾的炊烟,那风,那水,那竹林,那山……多么富有诗情画意啊!”
蛮妮说:“俺真看不出来,这里还能有你们县城好?不然的话,村里人咋都往城里挤呢?”
“在县城里不会看到这么美的纯朴自然的风光。我们国家就是要把农村建设成美丽富裕的新型乡村,目前,脱贫攻坚的任务还艰巨着哩!”
四海娘担心:“你不回去,娃娃要吃奶水咋办?”
蒋小玉说:“有奶粉,我婆婆从乡下进城了,她在家,我放心。”
初春的夜晚,虽有点寒凉,但风轻轻的,柔柔的,繁星满天,月光如银,蒋小玉和小红手拉着手走在田间小路上,蒋小玉讲叙着童年和上大学的趣事,她说自己也是农村娃,上初中时家穷母亲又患重病,差一点就辍学了,好心人的支助加上自己的努力读完了大学,又考上了公务员,蒋小玉满含泪花深情的活语深深地打动了小红。
次日,早早地吃了早饭,小红洗漱完毕,穿上了干净的校服,蒋小玉骑电动车带着小红到了镇上,在中学大门口文具店,蒋小玉给小红买了书包和文具,看着小红走进了大门,小红站在红旗下转身向蒋小玉挥挥手,一脸灿烂的笑。
蒋小玉为四海家申请到了危房改造资金,房子翻新了,又砌了个院子。
四海在工地上,终于打听到了那个小工头的下落,四海带着两个工友赶往那个工地找他要工钱,那工头不仅不给,还请来了十多个壮汉手持钢管追打四海他们,四海情急之中从楼上跳下,住进了医院,经查:左脚粉碎性骨折,那个黑心工头也被通缉抓住了。
事儿传到了四海家里,蛮妮受到了极大刺激,早产了,是个男孩,蛮妮哭哭笑笑,时好时坏。
孩子满月了,蒋小玉去看望,经过镇上,蒋小玉用小车带着镇上理发师傅老胡去给孩子理满月头,四海家的院门大厰着,只听从屋内传出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蒋小玉快步进屋,四海娘搂抱着婴儿,一边用手轻拍一边在掉泪,孩子哇哇大哭,脸儿都红了。见到了蒋小玉,四海娘一下子哭出声来,原来蛮妮半夜跑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四海娘手足无措,担心和惊慌,婴儿饿了,哭个不停,蒋小玉把婴儿抱在怀里,轻轻拍了两下,忽然她做出了一个举动:她迅速解开外褂扣子,撩起内衣,露出,把婴儿小嘴按在乳头上,婴儿吸吮着甘甜的乳汁不哭了。
这一夜,蒋小玉又住下了,春夜,温柔又漫长。
蒋小玉的文章《扶贫日记》发表在省报上,引起了很多人对四海一家的关注,有人给报社和蒋小玉联系,要捐款捐物,还有人去四海家看望,四海治伤的那个医院得知四海家的情况后,给了四海极大地关爱和帮助。
后来,听村里人说,蛮妮找到了,送进了市精神病医院治疗,四海也从外边医院转回到了家里休养,蒋小玉多方努力为四海家找到了挣钱门路,十多亩水田搞起了虾稻共作模式,龙虾成熟了专门有人来收购,蒋小玉买来奶粉、尿不湿等,隔三差五地来看看,给婴儿喂奶水。
作者:范广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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