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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若愚:山右的那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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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右的那段路

(湖南)金若愚

我的后山右侧是我们去镇上的必经之地了。

我们从屋后出村口,先经过后山右侧的两棵古树向前走几步,再往右拐上一条田埂,到达小河港的简易桥。这其实就是一段〃厂〃字形路。站在桥头,向前,是碾头冲,向右,是老屋唣和破泥冲,往后,是我的盘龙町,往左再沿河港走上约一路就可以接上宽宽的青石板大路,就可以到达十里以外的镇上,去到镇上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了。

而我在七岁前独自的活动范围止于那座简易的桥,桥的那头人来人往,熟悉的,陌生的,近地的,远方的,母亲头顶〃地富反坏右〃中的四顶帽子在农村生活,遭受到了许多非人的待遇,她怕她的子女们遇到不测,被人报复,被人拐走。小小年纪的我自然深知邻人的不怀好意,而敬而远之,自觉不越雷池,不去更远的地方。

就是这段〃厂〃字路给了我无尽的回忆,无穷的美好!

屋后刚出村口,有六七米长较宽的路,也可以说是一小块空地,眼界开阔,可以看见沿河港去镇上的人,可以看见更远的路,可以看见更远的村庄,还可以看到破泥冲山顶蜿蜒的公路上的大货车。

吹着夏日的凉风,感受冬天寒风的凛冽,雪似乎也是最先从这个口子里吹进来,比别的地方要厚,化得更慢,夏天各色的蜻蜓在这里飞舞,我伸出双手抓红蜻蜓,没抓着,又去追那白蜻蜓。走街串户的货担除了在堂屋前歇脚,易物,也会在此处。只要货郎吆喝一声,大人小孩争相从家里跑出,手里握着鸡蛋,或用箥箕端着黄豆,大米,或抱着破铜烂铁,便可换回糖果钮扣鱼苗豆腐之类。很是让这里热闹了一阵。也让人好几天开心不己!

   偶尔,在这里可以看见飞机,傍晚飞机在头顶上空嗡嗡,留下一串长长的彩光,它要去哪里?它怎么可以飞?上面坐了多少人?脖子仰酸了,没有谁给我现场解答。有一次爸爸看见我的作业本上看写着〃我想当飞行员〃,他兴高采烈地拿给母亲看。有一年清明,也是傍晚,飞机在天空上留下一条白烟之后,我捡到了许多白色的锡箔纸条,我们小时候叫金皮纸,我们的金皮纸主要来源是香烟壳,能抽有金皮纸香烟的人是有身份的人。我们农村能接触几个抽金皮纸香烟的?因此,金皮纸对于大人小孩都是稀罕之物。母亲是一个精致灵气有品味的人,不等同于普通农妇,她把金皮纸积攒下来,贴一小寸在过年送礼的糖封饼干封上,或者谁家讨亲嫁女夹二指宽在送出当礼物的被服上,母亲还别出心裁地在我们布鞋的鞋头上缝进去几条细细的纸丝,或纱衣下摆上也别几根,剩下碎的也不浪费,用浆糊一点一点贴在窗棱上——当然那要足够的耐心。在阳光下,我们的一切都与众不同,艳羡了小伙伴的眼,也惹来了贫下中农的恨来。

这些大量的金箔纸我拿回家藏起来,偷偷欣赏,很久之后,爸爸回来,听他和母亲小心翼翼地讲台湾的一个大人物仙逝,从飞机上投下了大量的资料,罐头还有金皮纸,以示哀悼,听说是死人的东西,我毫不犹豫地抱出来扔在灶堂里。

我也会经常在这里等妈妈。有一年夏天,母亲还未生弟弟,被人骂〃绝户〃也是为了生一个弟弟,母亲去了大队计生服务站,天已黑了,母亲还未回家,大姐带我走过这段〃厂〃形路,站在桥边。大姐比弟弟大十岁,比我大五岁,弟弟未生,大姐那时顶多九岁以内。我们一声接一声喊〃姆妈〃,等母亲,母亲还没有从碾头冲那头过来,我们继续喊,怕母亲听不见,我们一二用劲同时喊〃姆妈〃如此三四声,这时,甘功贵婶子从那头走到桥头,知道了我们等母亲,她一边走一边神秘地说:"你姆妈今天早上打进这河里了,我看见的",我听了,要到河里去找,大姐死死扯住我的衣后摆,口里急急地说"哄你的,哄你的",看着正涨水哗哗的流水,天已黑得看不清人影,鹧鸪哀鸣,虫叫蛙跳,平时周奶奶讲故事中的妖魔鬼怪好像全在眼前,鬼会抓走我,吃掉我,大姐小小的身子在这空旷的田野里怎可以给我以保护?我不禁放开声音,肆意地号啕大哭。大姐在一旁帮我擦鼻涕眼泪,一声声"好妹妹,莫哭,姆妈就回了"也阻挡不了我的恐惧和即将被抓走的伤心欲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母亲疲倦的身影终于从桥那头出现,她得知情况,爱怜地把我背在背上回家了。

后母亲被愚蠢的族人狠心打倒在地,瘫痪在床,直到我小学毕业也没回来。每逢周末,我就在这里等着爸爸的归来,每次,爸爸会拿回几个作业本,中学生用的,我则用剪刀剪成两截,我们小学生都是用小作业本,一分为二的刚刚好,有时爸爸会在裤袋里摸出几颗糖,即便有时两手空空,我也欢喜。有时,爸爸会比平时回得早些,我还在家里就听到爸爸如拍地板的脚步声响来,知道爸爸已走过了那两棵古树,走过了村后口的空地,我不再趴着外婆的膝头,守着正打盹的她,箭一般跑去门口,我知道,我和外婆久居的寂寞就要打破了。

我是盘龙町的家里最后的守望者,大姐二姐妹妹弟弟陆续离开去上学,而我最是恰当的年龄,喂猪和牧牛,生产队每家每户要轮流放牧的母黄牛。在母亲离开白龙町的五年之后,我的小学毕业了,我也要离开这儿,通过这段"厂"字路,去到十里之外的镇上读初中,这条短短的,窄窄的田埂,给了我童年时的快乐,期盼,希望还有我的梦想!


作者简介

金若愚,又名若愚,中学高级教师,湖南省衡阳市楹联协会理事,崇尚简单,崇尚文字,不求大功,但求无过,用心做事,用心做人,不打扰,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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